“你可知这世上有种虫叫做鳞介?”霍望停住了步子。侧目问道。“不知。这是什么怪名字。”楚阔问道。“鳞介者,蛰伏地下五十年才一出头。若出,则化虫身为彩蝶,艳丽无双。若不出,则身长花苗,破土玉立,也是艳丽无双。”霍望说道。“反正终归是个艳丽无双呗!”楚阔满不在乎的躺在床上说道。霍望没有回答。而是推开门走了出去。下了楼,迎面而来的是祥腾客栈的掌柜。“定西王殿下受如此折辱为何不怒?”掌柜的问道。“你是说我脸皮厚?”霍望反问道。“在下不敢。”掌柜的躬身作揖,谦卑的说道。“我的脸皮不厚。反而比任何人都更爱面子。不过,我只是把那些凡人们眼里,看的无比沉重严肃的纲常伦理满不在乎罢了。”霍望说道。说完便离开了祥腾客栈。掌柜的看着霍望远去的身影,显然内心极为感慨。但终究是没再说出什么。只是吩咐小二。按照定西王的要求,晚上给楚阔再送上一桌子酒。楚阔一人躺在床上,看着窗外的阳光,竟然萌生了些许睡意。他的直觉告诉他说,他并没有喝多。但事实却总是会和直觉相反。他喝多了。集英镇的酒总是要比别处烈一些。就好像边关的人,也会比中原的凶狠些。什么人喝什么酒。集英镇的酒,正好配得上这里人的秉性。楚阔是外来人。所以他不知道这里的酒是何等情况。也不清楚这边人是何种秉性。但是他不在乎。楚阔就是楚阔。在别处能喝多少酒,在集英镇也要喝多少酒。不管这酒有多烈,喝的还是一般多。不管这人有多凶狠,只要惹到他,一样还是会死。只不过他的剑不会轻易的出鞘。他的剑一出,就一定要名扬天下。霍望说的故事。他已听懂。不管在定西王城等待他的是庆功酒,还是刀枪剑。他都一样会去杀思枫。恍惚间,他睡着了。还做了个梦他已经许久没有做过梦了。或者说,他在得到手中的这柄剑之后,再没做过别的梦。尤其是关于女人的梦。不过在此之前,他是有过女人的。甚至还成了亲。只是没有儿女。没有儿女,即便成了亲。一个家里也会显得空落落的。没人知道,他其实来自于漠南。平南王域以南。漠南蛮族之地。但他却不是蛮族。蛮族是极为排外的。一个普通人想要在漠南生存。不但要有极大的本事,还得要有丰富的心眼。楚阔当然有本事。但他无论再怎么看,都不是一个有着丰富心眼的人。不过他却是还能在漠南有了立足之地。这倒的确是一件奇事。但他做到了。人间总有例外。在漠南。楚阔就是这个例外。他的父母去世的很早。也没有兄弟姊妹。迥然一身,活的倒也舒坦。直到有一天。他的家门口来了一个女人。那女人长得并不漂亮。但却极为阳刚。甚至比楚阔还更像男人几分。他骑着马,路过楚阔的家门口。身上带着好几处刀剑之伤口。当时的楚阔并不明白这是何种伤口。他只知道,这女人不断的在流血。而且气息垂危。后来的故事极为老套。老套到说书人都懒得用它当做作自己的话术。这女人自然就成了楚阔的女人。待她伤势好转之后。楚阔问他来自何方。因为他从未见过外人。自己也并没出过远门。到过最远的地方。就是走过两片戈壁滩去打水吃用。那女人告诉他。自己是从江湖来的。不知怎的。楚阔听到这里两个字时,他的眼睛突然迸发出一种光亮。就好像那漠南的胡杨。生死之间依旧屹立不倒。女人自然也看到了他目光中的异常。他告诉楚阔。最好不去要江湖。若是去了,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。楚阔点了点头。毕竟是自己女人说的话。他对江湖又不甚了解。不点头。难道还能做什么别的回应吗?但是他的女人并不傻。微微的叹了口气。那女人知道,当他说出江湖两个字的时候。楚阔便已经是个江湖人。是那个自己曾经拼了命想要逃离的地方的人。最终女人还是死了。也不知是忧郁过度。还是旧伤复发。但楚阔却并没有多么难过。他好似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似的。楚阔背着自己女人的尸体,走过了那两片戈壁滩。把她埋在了自己打水的地方。随后楚阔在那里住了两天两夜。但却没有说一句话。只是不停的喝着水。这水,好似已经把他女人的骨血融了进去一般。在第二天夜里。楚阔明白了一件事。那就是水喝多了,却是要比酒喝多了还难受。不过当时的他还没有喝过酒。这也算是后知后觉的事情。水喝多了。腹中胀痛难忍。虽然想吐。但却又吐不出来。只能这么直挺挺的躺着。就好像他现在集英镇,祥腾客栈中的姿势一样。等到第三日天光大亮。日头晒了半晌。他不知出了几身透汗。才把这水饱之难受解了过来。楚阔早就听自己的父母说过。只要顺着头上的一颗大星一直走,就能走出漠南,到达平南王域。平南王域是不是江湖,他不知道。但这里决计不是。所以楚阔在第三日夜里,便看着那颗大星,上路了。身上除了两个羊皮水囊外,空无一物。也着实算得上是白手起家。戈壁滩上荒无人烟。午后,热气蒸腾。让人的眼前都出现了不少幻觉。白天,他尽量的寻处阴凉来躲避狠毒的日头。晚上的时候,便一刻不停的,跟着那颗大星指示的方向前进。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动力。就这么不知疲倦的走着。但他的运气着实不错。总是能在水囊喝空后不久,就遇见一处绿洲。所谓的绿洲。只不过是有一坑水,几株草木罢了。但在漠南的戈壁中,这就是生的希望。没有绿洲的地方。戈壁的地面,纵横交错的全是沟壑。像极了他女人的肌肤。他的女人告诉他,这都是江湖的印记。一般人看到这样的印记,一定会对江湖不寒而栗。但楚阔不是。女人说的越多,他的兴趣越浓。越想要去江湖。楚阔没有一次把这个梦完整的做完过。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做完。是走出漠南?还是寻到那江湖?醒来的时候,天已黑了。月亮还未升起来。楚阔起了床。看到桌上已经重新摆上了一桌子酒。楚阔大笑着走到桌前。把那一桌子酒,一壶一壶的,全都喝了个干净。本来醉酒的人,酒醒之后最需要喝水。楚阔也很口渴。但他却不喝水。他只喝酒。酒越喝越渴,越渴越喝。终于,这一桌子就,都被楚阔喝完了。他又醉了。所以也感觉不到口渴了。这时候。窗外的月已然升起。他喝光了酒,也拔出了剑。对这月亮重重的挥了一下。好似要把那月亮劈成两半一样。随后就这般,连剑鞘也没拿。提着剑,出了房门下了楼。“客官可是要离开?”小二看到楚阔下楼,赶忙走上前去问道。“那草原王庭,要怎么走?”楚阔问道。一张嘴,满口酒气。“客官饮罢了这么多酒,怕是难以走到。”?小二客气的说道。“酒怎么才算多?”楚阔问道。小二回答不上来。但依旧谦恭的立在楚阔身边。“小的虽说不出以客官的酒量,喝多少才算是多。但起码现在,却是杀不死那思枫的。即便是走入草原,也是一件难事。”掌柜的突然走出说道。“你是谁?为何知道我的事?”楚阔酒劲上头。双眼有些迷离。一时间,竟是没能看出这个掌柜和小二两人打扮的区别。“在下,集英镇,祥腾客栈掌柜。”掌柜的行了一礼说道。但楚阔却并未还礼。掌柜的这句话,他只听到了最后的两个字。掌柜。“难不成,这家客栈是霍望开的?”楚阔笑着问道。“自然不是……不过既然开在定西王的地头上,大家自然难免熟识。”掌柜的说道。“熟识?一起喝过酒吗?”楚阔问道。“这……倒是没有。”掌柜的被楚阔问的有些尴尬。“连酒都没有一起喝过,还敢说熟识?”楚阔嘲讽的说道。“难道阁下只因和定西王喝过酒,就敢如此轻视我祥腾客栈?”掌柜的也来了脾气。轻视他可以。但他是集英镇祥腾客栈的掌柜。他就是祥腾客栈的门面。轻视了他,不就也轻视了整个祥腾客栈?所以这可不可以,尚在模棱两可之间。“我不但同他喝过酒。我还想杀他。甚至出了好几剑。你说,这够不够熟识?”楚阔凑到掌柜的耳边说道。满嘴的酒气熏得掌柜的有些睁不开眼睛。但耳中听到的话,却是又让他不寒而栗。本以为这只是定西王霍望的一位死士罢了。没想到,却是个英雄。“阁下英雄,恕在下眼拙!”掌柜的立即后退了几步,躬身作揖说道。“那你说,这草原王庭,我走不走得到?”楚阔问道。“以阁下之勇,自然走得到!”掌柜的说道。“那这什么部公思枫,我杀不杀得了?”楚阔又问道。“以阁下胆敢行刺定西王的胆识,这思枫自是不在话下。”掌柜的说道。“哈哈!我知道你不信。但我也不与你争!我这剑,剑鞘尚在楼上客房中。记得给我收好了。等杀完了人,剑上散尽了杀气,我会再回来取那剑鞘的!”楚阔说道。“阁下为何要让杀气散尽才能回剑入鞘?”掌柜的问道。“因为杀了那思枫的杀气,还不配让其盘桓于我的剑鞘之内!”楚阔说道。随即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祥腾客栈的大门。“掌柜的,这人……”小二眼见楚阔离去,欲言又止。“他要么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,要么是个顶天立地的豪杰。前者后者,全看他手中一剑!”掌柜的说道。